此后的很多日子，郑娴儿都没能再看见楼阙。就连中秋那天，他也只是回家来吃了顿团圆饭，然后便促赶回书院往了。

听说，他这些天都睡在书院。

倒像是在躲着她的样子。

这倒也不奇怪。蓝本是把她当作“故人”的替人来相处的，这会儿忽然创造不是，他心里自然难免有些别扭。

那夜谈及往事，他竟至于落泪，显然是用情至深的了，让他认真缅怀一阵子也好。

他不在，她也乐得安静，才不会像个怨妇一样天天想他想他想他呢。

你看，没良心的女人，就是这个样子的。说什么爱慕思恋，实在都不过是肉欲作怪而已。

他竟会把她当作了他的“故人”，这真是一个奇怪的误会。既然连那个女子的面容都记不清，他如何会感到她似曾相识呢？

说到底，他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放荡寻欢的借口罢了。

郑娴儿偶然会爱慕楼阙的那位“故人”，但也仅止于爱慕。若是要她往替换那个女子，她却是万万不肯的。

戏文里那些缠绵悱恻生逝世相许的所谓“爱情”，她是避之唯恐不及，怎么可能主动往招惹那样的麻烦？

她没有“故人”，真的没有。

——

烛光摇曳，郑娴儿“呼”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这是怎么了呢？拼命告诫自己不要想他，可是半梦半醒的时候，眼里心里全是他。

就连睡梦中对自己的剖白，也全是“我一点都不想他”。

不想就不想，念叨个什么劲儿呢？

真是中了邪了！

明天，便是牌坊落成的日子了。郑娴儿拍拍脑门，逼迫自己睡下往。

听说到时候要接旨，少不得还要有一些德高看重的乡贤女眷们前来道贺。她若顶着一双黑眼圈出门，成什么样子！

三更天了，郑娴儿心里拼命数着“一二三四”，竟然也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。

梦里，却也是不得安定的。

头痛欲裂。身子似乎全然不受自己把持，四下空茫无所依托，也不知是卧于水上，还是飘在云端。

剧痛，重压，炽热，胆怯。

她本能地想要逃离，却徒劳无功。

耳边听到一些怪异的声音，竟似乎是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。此外还有陌生的呼吸和低吼声，伴着炽热的气味徘徊在她的腮边——像是某种凶猛的野兽。

难道是迷失在山林里，成了猛兽的猎物吗？

郑娴儿又急又怕，脑中昏昏沉沉，理不出个头绪来。

她竭尽全力睁开双眼，只看见月照纱窗，一片红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啊晃。

再后来，视线之中似乎涌现了一个人，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。

看是看不清，她却渐渐能感到到自己的双手似乎正攀着他的肩，双腿也正在缠着他的腰。肌肤相亲，密切无间。

郑娴儿大惊，张口便要呼救，喉咙里却像是着了火，干涩灼痛，让她只想嘶吼出声。

陌生的情潮——不，如今已经不算陌生了。灭顶般的的情潮无情地吞没了她的理智，她怒，她恨，她失看苦楚，却分明感到到自己越来越无能为力。

她恨不能化身厉鬼，以淬毒的利爪撕碎眼前能看得到的一切！

“让我……逝世吧！”她终于拼尽全力吼出了声。

睁眼，是熟悉的床帐，熟悉的房间，白灿灿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，晃得人眼花。

一截香灰轻飘飘地落下来，躺进了香炉里。

就像刚才的那场噩梦，就像梦里那些不堪的画面——早晚会被掩埋掉的，不居心急。

天已大亮，远处已有奏乐喧哗的声音。

贞节牌坊落成，楼家大宴宾客。

——今天是个好日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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