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枝在床边坐着，眉头皱得牢牢的：“又做那个噩梦了？这次似乎比往常更厉害些，我们喊了你几百声都喊不醒——宁萱堂的人来催了好几遍了，叫你快些过往呢！”

郑娴儿怔忡着点了点头，却闻声兰香在旁边冷笑道：“噩梦？我看她做的分明是春梦吧？叫得那么欢！”

“是做春梦了，”郑娴儿抬开端来冷冷地看着她，“趁着今儿人多，你到前头跟老爷太太和各位宾客老爷们说说往，看看是你逝世还是我逝世！”

兰香忿忿地瞪她一眼，低下了头。

郑娴儿扶着小枝的手慢慢地下了床，冷笑道：“我一向懒怠管你们，倒纵得你们蹬鼻子上脸了！怎么着，你也想学学桂香，出府寻个好前途往？”

“我以后不说了。”兰香打了个冷颤，忙跪了下来。

不怪她认怂，她是真的被桂香的事给吓着了。

本来桂香先前在慎思园做二等丫头的时候就跟楼闿不清不楚，这次回往伺候没两天就被朱金蓝撞见了好戏，当场就打发人牙子给卖了——好巧不巧地就给卖进了勾栏院里，今后的下场已是可想而知。

眼见吓住了兰香，郑娴儿便起身胡乱洗了把脸，向小枝道：“一会儿打发春杏到宁萱堂说一声——我得先往祠堂跪两个时辰，待客的事只好拜托太太和两位嫂子了。”

小枝皱眉：“这么躲懒，你不怕挨骂？一会儿还得接旨呢！”

郑娴儿嗤笑：“我挨什么骂？我一个寡妇，立起了牌坊不得好好往哭一哭我的夫君往？接旨是男人的事，更没我露面的份！打今儿起我也是有诰封的人了，一会儿只要到宁萱堂往见见几个有头有脸的老封君们，也就不算失礼。”

小枝考虑了一番，照着她的话往吩咐了，回头却见郑娴儿已经自己梳起了发髻，胡乱穿了件素色的衣裳便出了门。

旁人见客要艳服，她偏要素衣秃髻粉黛不施——谁叫她是寡妇呢？

“跪祠堂”这件差事，郑娴儿已经做了快两个月了，轻车熟路。

横竖是不累膝盖的。

直到邻近中午，三位少爷奉命把诏书送到祠堂来供奉的时候，她才装模作样地真跪了一回。

大少爷楼闵把诏书念给郑娴儿听了，稳重隧道：“三弟妹，如今蒙圣上隆恩，敕封你为正五品宜人，旌表贞节。你当痛改前非，自修自持，万不可再有分毫轻忽，令楼家满门蒙羞受难。你可明确？”

郑娴儿低眉顺眼，恭恭敬敬隧道：“明确。”

明确个屁。——她在心里暗暗补充道。

楼家这座贞节牌坊，既不是朝廷发文旌表，也不是国库出钱营建，其中有多少水分可想而知。楼家自己要花钱买面子，几经周折上报朝廷之后，金銮殿上那一位居然肯发一道诏书下来褒扬，顺便还赠予了一个诰封给她，想必是看在楼老爷子曾经官居二品的份上了。否则天下誓逝世守贞的女人那么多，哪里轮得到她来建牌坊？

这座牌坊既然建得马马虎虎，她这个“贞妇”自然也可以守得马马虎虎。大家互相糊弄一下，面子上过得往就好了嘛！

郑娴儿一边暗暗腹诽，一边抬开端来，偷眼往看楼阙的脸色。

楼阙回看了她一眼，脸上的神情却没起半分波涛，似乎全然不认识她似的。

郑娴儿冷笑：好个克己守礼的五公子，好个诗书继世的楼家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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